我的师伯周健睿
我与我的师伯周健睿老师是今年九月,由我的师父田春阳老师引见下认识的。周师伯是通备武学第六代主要传人、陇原武术名家。他担任了各种武术界的职务,如甘肃省武术协会常委、副秘书长,兰州市武术协会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天水市武术协会荣誉主席,天水市武术馆荣誉馆长。
如今在师父的盛情邀请下,他趁着兰州武术的淡季,仗剑南行,来到中山大学。无论是作为中大中文系的一名大二学生,还是通备武学第七代的弟子,能得到周师伯都是无上的福缘。
师伯为人中正和蔼、坦荡蕴藉。他有宗师之气、长者之风。来到中大后,周师伯传授了我一套风磨八棍和一套八极拳,并且将慷慨地将这套正宗大气的八极拳交给了七十余名热爱武术的同学,在中大八十三周年校庆庆典上组织参演了集体八极拳的节目,取得震撼的效果,在华南第一名校又掀八极拳习练热潮。
他的武学造诣博大精深,这从一件小事上就可以看出。我在广州买了一只三节棍,拿回来后师伯随手教了我龙摆尾、脑后舞花等几个招式,我过了一个星期就玩得呼呼响了。我不禁感慨,恐怕我随便拿回一样兵器,师伯也能够把我随手教会。没有“观千剑而后识器”的武学功底,是难以这样举重若轻的。
我在网上搜罗订购了师伯的“陇原武术荟萃”系列教学示范碟,并在商场里买到了“磨旗棍”的示范碟。师伯很谦虚地说,“磨旗棍”是他首次站在录像机前的成果,练得有些紧张,而且当时自己大病初愈,拍得并不好。并嘱咐我不必买。
师伯的虚怀若谷、谦恭随和给与他接触的每一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师伯不像一些武术人,气质粗鲁,举止无文。师伯接人待物都彬彬有礼,即使面对晚辈,也是和颜悦色、招呼周全的。因此,在同学们中,周师伯很得大家的爱戴。
师伯在武术方面,“不薄今人爱古人”,并不由于自己是传统武术名家,就一味贬低轻视竞技武术的习练者。相反,师伯在长拳套路的编排和集体武术汇演的组织上,都有很丰富的经验。我们在八极拳集体表演的轰动效果中,已经对师伯这方面的能力深信不疑了。
我们闲谈时,就说起某些“神功”“秘法”的练门,师伯表现出了淡淡的不屑。认为所谓的铁砂掌、暗器等阴功,完全违背了武术的精神。“苟能制侵凌,岂在多杀伤?”中华武术是堂堂正正的绝学,不是阴险小人的伎俩。
师伯还很重视民间武术,讲起他当年采访农民武术家的经历,他为那酷爱武术而终身潦倒的民间老拳师们,掬了同情的眼泪。我不禁感叹师伯的仁义胸怀。
师伯不但在武术方面堪称一代名家,我这个自小爱好文学和音乐的中文系学子也深深为师伯的文学、音乐修养折服。
师伯常常唱《盗御马》里窦尔敦的唱词给我听,讲述其中的故事。
训练结束,我们一老一小总会在体育馆外头豪气干云地唱道:
“不是吾护手钩暗把人伤,他那里发甩头打了吾的左膀,也是吾心大意未曾提防。大丈夫仇不报枉在世上,教世人将吾耻笑一场。饮罢了杯中酒更衣辞行,众兄弟且慢送瞭望山岗,这封信便是他要命的阎王。闯龙潭,入虎穴,吾如今走一趟!”
我还曾在隐湖边吹笛吹箫给师伯听。师伯一路上唱了《满江红》《西部颂歌》《草原之夜》,我也唱了一阕《钗头凤》,爷儿俩兴致很高。每回唱罢师伯都会自信地说,“掌声哗哗响起来”。
在湖边吹了《牧民新歌》《大青山下》《绣荷包》《鄂尔多斯的春天》《走西口》《奔驰在千里草原》《扬鞭催马运粮忙》等笛曲,吹了《渔舟唱晚》等箫曲。师伯说我颤音、吐音颇好。后来师伯还用mp3将不少曲子录了下来。我觉得吹得不好,若要录应该更加精心准备才是。师伯说没关系,他回去把录音做成文件,以后回了兰州想念我的时候可以听一听。
有一回,师伯和我约好一起去市区的“川包子”吃川菜以犒劳自己。
去的路上和师伯谈论起我们都很喜欢看的《水浒传》。
在师父家见到一把上锈的三股叉,师伯说这是手工的家伙,不是农具,是武器。
师伯说,“剑走轻,刀走黑”,因而一般印象中高手使用的是剑,例如白玉堂,这是符合人物性格与气质的。
之后论及各个英雄好汉所用的兵器,如林冲的枪、花荣的箭及双枪、徐宁的钩镰枪,雷横、朱仝、刘唐的朴刀,史进的棍,武松的双戒刀、扈三娘的日月双刀与红锦套索,秦明的狼牙棒,李逵的双板斧,等等。
后来又提及《说唐》中的宇文成都所用的鎏金铛,师伯说是一种宽刃的介于刀和枪的武器。而单雄信所用的金顶枣阳槊则是一种具有特别形状尖端的矛。讲起当年魏武兵临东吴,“舳舻千里,旌旗敝空,对酒当歌,横槊赋诗”的豪情,不禁令人神往。
师伯说,其实水浒是有观点的,作者对有的人是偏爱的。比如说武松打了一只虎就成了英雄,而李逵杀了一窝虎反而被人捆起来,解珍解宝射了一只虎也不算英雄。
另外,若说刘备的绝招是哭,那宋江的绝招就是双膝一软,叩头如捣蒜。
讲起秦明后来在征方腊的时候惨死于飞刀,“可怜霹雳火,灭地竟无声”,我对师伯说,其实这是有伏笔的。秦明在三打祝家庄时就显露出不善对付暗器的弱点,被扈三娘用带有十八只金钩的红锦套索拉下马来。师伯说这是因为有的人没练过暗器,只练长兵,自然也就对付不了。
和师伯讲起在澳门比赛时遇见一位阿姨告诉我她认为三十六天罡中武艺最高的是浪子燕青这一观点。师伯说有一定道理,燕青会摔跤,而且打得也漂亮。
到九洲城后,我们下车,找到了“川包子”菜馆,里面热乎红火得不得了。
师伯和我点了六个包子,还有夫妻肺片、豆瓣鱼、酸辣凉粉,后来又添了包子和蒜泥白肉。
师伯吃得正酣,想喝酒,于是起身去隔壁超市买了一小瓶劲酒,还用瓶盖给我斟了一小杯。
师伯吃着豆瓣鱼,和我讲起稼轩的《水龙吟》中“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木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顿时大为感慨,平生意气,真是“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啊!
师伯说,这个吴钩不是护手钩,是宝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讲起当年李贺“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而后英年早逝,我们都不由得扼腕长叹。
想起稼轩的“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我说这是感慨年华已逝而功业难成。师伯说,当时宋朝气数已尽,谁也救不了它,纵使是辛弃疾这样文韬武略的大英雄。
师伯想起当年自己在南京北固山上、甘露寺旁,看着孙刘弛驱的松径,看着斫剑的恨石,看着苍茫的云山,奔涌的江水,“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豪迈气概油然而生。当时自己孤身一人,就是觉得和别人去别人也理解不了这种情怀。
讲起生平所服膺的英雄,想起了知其不可而为之的荆轲,想起了悲壮的李陵。师伯说,他的师弟李森林就是飞将军李广的七十二世嫡孙。李广也是他们甘肃天水人。李陵以不足五千步卒对单于十万之师,本来就是悲壮已极。后来成为降虏,也是有后图的,一时忍辱。师伯顿时想起杨继业老令公碰死在李陵碑前的唱段,说有机会唱給我听。
我说,汉朝的皇帝对待功臣实在不好。刘邦就喜欢杀功臣。
师伯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即使当世也不能免。
看我不能吃辣,师伯又叫我点了个蒜泥白肉。
我们吃得很饱,谈论得很痛快。师伯在回去的路上和我说了不少平生得意的事。
后来,我又知道原来师伯出身于陇原武术世家。师伯给师父和我讲述当年他的曾祖忠武将军周务学抗击白俄的英勇事迹。师伯对历史的了解极为透彻,而且讲起故事来更是绘声绘色。
师伯的文章写得也很好,“辞达而已矣”,《天地感应话武术》及《轻声细语话劈挂》都是他的名篇。看过师伯怀念马颖达老先生和师伯的母亲的文章,更是催人泪下。
师伯平生的得意之事,昔年的丰功伟绩都已在武林界早有口碑,不劳我的赘述。作为一个通备武学的后学,我深切地体会到师伯对武术的热爱,对师门的尊敬,对后辈的关爱。《论语》中孔子的理想就是“老者安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师伯就是这样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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