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清有关吴式太极拳的若干史实

澄清有关吴式太极拳的若干史实——致颜紫元先生的公开信
作者:于志均

来源：《武当》2000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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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颜紫元先生在《武当》2000年7期发表题为《吴式太极历代宗师传略（之二）》一文，极力贬低武术老前辈，尤以对我的老师吴图南先生多有诽议。吴图南先生早已辞世，作为弟子，有义务澄清颜文的诽议。

　　一、马岳梁与吴图南私人关系不和，作为晚辈不应极力扩大延伸
　　吴图南和马岳梁二人均系吴鉴泉入室弟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吴公藻先生编《太极拳讲义》的序中讲得清清楚楚。他们之间不和，互有微词，我们做晚辈的不应参于前辈的矛盾之中。因为这不利于团结，也对发展太极拳事业没有好处。况且，今日二老均已作古，何必拿来相互攻击。我不知道颜先生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有什么可以看到的好处？
　　我讲一件事：1992年春（当时吴图南先生已逝），笔者因事路过上海，去看望了马岳梁师叔。当时有马老大弟子徐文在场。
　　马老劈头盖脑对我讲：“吴图南说他一百多岁，他根本没那么大，他比我还小一岁！”接着说：“他是蒙古人，叫乌拉布。为啥叫图南？他有野心！陈抟老祖叫图南，他也叫图南。”又说：“他根本没和杨少侯学过小架，我们吴式有小架和杨少侯的一样。”我当时很不高兴，就反问一句：“那吴图南的太极拳是跟谁学的？”马老回答：“那倒是跟吴鉴泉学的。”看来马老也觉得过份了。
　　对吴图南先生的年龄，社会上多有疑问，然而疑问归疑问，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斯人已逝，今天也没有多少人有那么大的兴致去谈他。笔者观察，说吴图南先生年龄不实，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上是想说吴图南武功不行，徒有虚名。
　　二、吴鉴泉是宋书铭的叩头弟子
　　颜先生说：“宋书铭先生与吴鉴泉先生友善，常在一起切磋拳艺。”把吴鉴泉与宋书铭拉成平辈，朋友关系。这是歪曲历史，抬高吴鉴泉，贬低宋书铭，严格讲是欺师灭祖。事实上，吴鉴泉对宋书铭叩头称弟子，是宋的徒弟。这有当时人撰写的史料证明，录之如下：
　　宋书铭，民国初，袁世凯当政，幕僚，善太极拳，称“三世七”，说是祖传太极功，有《宋远桥太极功源流支派论》传世，有谱。
　　1、许禹生著《太极拳势图解》（1921年版）记载：“有宋书铭者，自云宋远桥后，久客项城（指袁世凯――作者）幕，精易理，善太极拳，颇有所发明。与余素善，日夕过从，获益匪鲜。本社教员纪子修、吴鉴泉、刘恩绶、刘彩臣等，多受业焉（吴为全佑子，纪常与凌君游。）”
　　2、许禹生弟子王新午著《太极拳法阐宗》（1927年版）云：“清末遗老宋氏书铭，精研易理，善太极拳，自言宋远桥十七世孙，其拳法名三世七，又名长拳，与十三式太极拳大同小异，惟其拳法注重单式练习，推手则相同。宋参幕项城，时年已七十，名家纪子修、吴鉴泉、许禹生、刘恩绶、刘彩臣、姜殿臣诸教师，与宋推手，皆随其所指而跌，奔腾其腕下莫能自恃，其最妙者，宋氏一举手，辄顺其腕与肩掷出皆寻丈以外。于是，纪与吴、许、刘诸师皆叩头称弟子，以学于宋。”
　　3、吴志青著《太极正宗》第七章向恺然（二三十年代著名小说家，笔名平江不肖生，著有武侠小说《江湖奇侠传》，后改编拍成连台本默片电影《火烧红莲寺》，当时上海万人空巷，争看此片，不肖生红极一时。）先生记载：“项城当国时，幕中有宋书铭者，自称宋远桥之后人，颇善太极拳术。其时以拳术著称于北平（北京――笔者），吴鉴泉、刘恩绶、刘彩臣、纪子修等，皆请授业。究其技之造诣至何等，不知也。宋与其弟子约定，学后不得转授他人。时纪子修已年逾六十，谓宋曰：某因练拳者，一代不如一代，虽学者不能下苦工夫，然教者不开诚相授，亦为斯技沦胥之一大原因。故不辞老朽，拜求指教，即为年逾六十，将于泉下教鬼也。遂独辞出。”
　　以上史料足证，吴鉴泉先生确实拜宋书铭为师，学习宋氏三世七太极拳。此外，全佑的弟子刘恩绶、刘彩臣也拜宋氏为师。
　　吴鉴泉先生，在其父传的杨班侯拳架（小架）的基础上，融入宋氏太极功，改造了杨式太极拳，形成新的风格，拳理也是宋氏太极功的原理，后来被拳界称为“吴派太极拳”，今称吴式太极拳。二刘练的也是这套太极拳，然而二刘都是吴鉴泉之父全佑的徒弟，所以不称“刘式太极拳”。这可以由吴图南著《科学化的国术太极拳》（1931年版）和李先五（刘彩臣的弟子）著《太极拳》（1933年版）二书都以宋氏太极拳谱为基本理论，作为证明。其中有：《心会论》、《十六要论》、《八字歌》、《四性归原歌》、《周身大用论》、《用功五志》等等。而这些在杨式太极拳著作中是没有的。宋氏太极功，大部分是言传口授，不见文字。从颜文的介绍中不见丝毫，不知是不言还是不知？
　　吴氏前辈，鉴泉、公仪、公藻，都对这段历史讳莫如深，言杨不言宋，以致对太极拳有重大贡献的宋书铭先生鲜为人知，功夫埋没。笔者将在以后详细介绍宋氏太极功。这得于吴图南先生之传授，应该还之于宋氏。
　　这里笔者再公布一个史料：
　　向恺然撰《我研究推手的经过》一文（大约在1940年写的，现存于向恺然好友台湾沈孚瑞先生手中，1995年刊于台湾高雄《太极拳》杂志第97期）记载：“1929年在北京，从许禹生先生学习推手。他的太极拳是从宋书铭学的，是宋远桥的一派，专注意开合，配合呼吸。每一个动作，都要分析十三势，尤其以中定为十三势之母，一切动作都得由中定出发。可惜他那时主办北京国术馆兼办北京体育学校，工作太忙，不能和我多说手法，介绍了刘恩绶先生专教我推手。刘先生也是从宋书铭学过太极拳的。但他的推法，却跟以上诸位先生不同，忽轻忽重，每每使我连随不得，沾粘不得。有时突然上提，我连脚跟都被提起，突然一撤，我便向前扑空。”
　　这段史料记载，全佑的弟子刘恩绶承认他是从宋书铭学习过太极拳的，不埋没宋书铭，告诉了向恺然。
　　三、关于吴图南功夫排不上号的问题
　　颜先生说：“吴鉴泉弟子中功夫排得上号的除吴公仪、吴公藻外，即余师马公岳梁，还有就是赵寿村。吴图南先生的功夫尚排不上号。”
　　笔者没必要与颜先生争论马岳梁和吴图南谁排得上号，谁排不上号。笔者借机再举几件史实：
　　1、鉴泉的“两扇门”
　　1933年，吴鉴泉先生南下，携弟子吴图南、徐致一参加第一次国民运动会在南京中山陵合影（照片中右二为吴鉴泉、右一为吴图南、右三为徐致一）。当时吴图南、徐致一有吴鉴泉的“两扇门”之称，意思是有寻吴鉴泉切磋拳技者过不了吴、徐这两道关口。笔者问颜先生，如果吴图南功夫排不上号，鉴泉公南下会携吴图南吗？
　　2、笔者投师吴图南先生是带艺投师，试验过吴老的功夫才拜师的。1950年，笔者入北京清华大学读书，这时我已经学武接近十年，主要是学习形意拳，兼学戳脚翻子。当时，清华大学的武术教师是李剑秋先生，也是练形意的，是家传，他父亲师从著名形意大家单刀李存义。我老师刘自久先生与形意拳宗师郭云深同乡，是河北深县人，小时候从郭师爷学习形意，后来到了关东（东北吉林市），从杨永蔚学习山西派形意，从杨俊峰学习戳脚翻子。一天，在清华大学体育馆二楼练功房，我见到李剑秋先生，当时他五十多岁的模样，我是十九岁的大学生。寒暄之下，我说是学形意的，报了师爷的名号“郭云深”。当时我不懂什么叫谦虚，一下子我比李先生高一辈。李先生说了一声：“胡说！不知深浅。”他伸手说：“我试试你！”李先生也太大意，我也太鲁莽，我一个劈拳把李先生打出一米多远撞在墙上。李先生修养很高，没红脸，反说：“我信了”。1954年，李剑秋先生去世。接替李先生在清华大学教武术的是徐致一先生。此时，笔者已毕业离校，未能受教。
　　1950年秋，笔者到中山公园，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有二十来位年纪较大的人打太极拳。我看不出来打的是那一家的太极，问了一下，说是“郝派太极拳”，老师是从上海请来的。并介绍给我，见是一位中年人，四五十岁的模样。当时我对太极名家一位也不认识。今天回想，应该是郝少如先生。当时我手中有二本吴图南先生所著《科学化的国术太极拳》和《内家拳太极功玄玄刀》的书，所以我知道吴图南这个名字，看来是有缘，我随便问了一句：“您认识吴图南先生吗？”他们马上告诉我说：“他刚走，明天你早点来，他准在。”第二天，我从学校赶到，很早，见到了吴图南先生。我说明想学习太极拳之意。他约我星期天上午到他家见面再谈，地点：西直门里晓安胡同八号。当时还有西直门城楼和城墙，今已拆掉了，太可惜！
　　星期天上午，我如约找到晓安胡同八号。院内很清静，一排五间瓦房，住两家，西面三间住的是大名鼎鼎的大成拳祖师爷王芗斋一家，吴老住东边二间，外间作客厅，摆着八仙桌、太师椅和一些古文物。吴老是考古学家和陶塑家、历史学家。我再说明想学太极拳。吴老问我学过拳没有，我说学过形意，他让我练练看，我练趟五行拳，劈崩钻炮横。吴老说有十年功夫，我说没有，练的东西很杂。吴老让我用最擅长的功夫打他。他当时有六十多岁，我才十九岁，我练形意有六七年的功夫，不是白给的，但我终不好意思，手软，我随便糊弄了一下。吴老说：“不行！要真打。你如果把我打了，我还不如你，你还向我学什么？”当时我也想试试他到底有多大功夫，反正打出去，我也就不学了。我一个劈拳打出去，打在吴老身上，觉得一股反弹力一下把我弹出一米多远，撞在一口大水缸上。这下我服了。从此，大学生活，三年如一日，往返清华园和西直门，从师吴图南先生学习太极拳。1953年，我们当时大三学生奉教育部命提前一年毕业，结束清华大学的学习生活。当时，吴图南先生仅我一个徒弟，没有其他人从学，可以说是手把手地教，推手都是亲身和我推，当靶子。吴图南先生的这种反弹力是太极的高层功夫，正是我所追求的。此后，我再也没拜他人为师，因为我觉得再没有必要。
　　3、1989年元月10日，吴图南先生辞世。从1983年到1989年，这六年间，我经常去看望吴老，一谈就是一个上午。吴老讲述太极拳的源流、原理和方法，其中讲到杨少侯的小架和宋书铭的三世七，讲到九宫步，说两家都有“九宫步”，惊人地相似。宋氏有九宫步的单势操练；杨氏小架的野马分鬃和玉女穿梭也是九宫步，歌诀都是“两翅摇”。练法是两只胳膊摇动以带动步法，展其臂而忘其足，足随臂走。这正是三百多年前黄百家撰内家拳谱，内家拳第六路曰：“煞捶冲掳两翅摇”，黄百家注解曰：“两手摇摆两足搓”，正是九宫步。可见内家拳是太极拳的前身，太极拳是从内家拳演化而成。从这个意义讲，什么是太极高手？我们和颜先生是有分歧的。颜先生为了说明吴鉴泉是太极高手，就无中生有编造了“万籁声一脚将杨澄甫踢倒在地，吴鉴泉发怒要找万籁声”、“王芗斋被吴公仪打得连连跌出”、“吴鉴泉打败美国大力士”等等故事，把鉴泉先生描述成“天下无敌”的一介武夫。这是非常错误的武林恶习。必将招致杨门太极、大成拳和自然门的讨伐，不利武术界的团结，败坏吴鉴泉先生的形象。
　　4、1992年，笔者去上海，顺便看望了马岳梁先生，地点在上海音乐学院校园内。徐文先生说：“你和马老搭搭手，马老的劲非常好！”当时马老已91岁，我看到马老刚才练趟刀，还可以转身跳跃劈砍，步法很轻快。我时年61岁，年龄差距三十，和马老推手，实在不敢当。人毕竟是有自然规律的，我是晚辈，又和徐文不同，他在马老腕下怎样都无关，因为他是马老弟子。而我是吴图南弟子，他们老哥俩不和睦，我于中难办，输了赢了都不行。我也有私心，我要试试大名鼎鼎的马岳梁到底功夫多大？机会难得。一搭手，马老主动进攻，显然没把我放在眼里。我随其手左右摇动，然而脚跟始终没让马老拔起来，没叫马老把我发出去。最后，马老伸右臂把我脖子搂住，这招马老是失策的，其胸部暴露在我两手的攻击之下。这种情况，在吴图南先生那里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我低头挣脱，不推了。这件事我一直没对任何人讲过，今天说出来，是颜先生逼出来的。我仅表明，笔者是当今活在世上唯一和吴图南、马岳梁二老都推过手的人。二老功夫均属上乘，我不同意谁排得上号谁排不上号这种说法。两位都不是一介武夫。但是，从发表的太极拳著作看，吴图南先生对太极拳理解的深度是举世公认的，这与他的渊博传统文化知识不无关系。尤以吴老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太极拳宗气论》（1987年《武当》总第2期），对太极拳进入神明之境的阶梯，提出具体的原理和方法，理论极深难解，涉及《内经素问》、《灵枢》、《黄庭经》等等。
　　人无完人，非议吴图南先生的人有之，不足为怪。然而，这都改变不了吴图南先生一生对中国武术事业贡献的事实。1984年，国家体委颁发“武术教育奖”给吴图南先生。国家武协为吴图南先生百岁举行庆祝。一位老武术家，人能如斯，也就无愧此生了。
　　四、打击别人抬高自己，实不可取
　　今天的武林和过去不相同了，大家都是“纸上谈兵”，吹嘘自己的能耐多大，没人找你过招挑战，你爱吹多大吹多大。但是，有一个原则你得遵守，就是不能打击别人以抬高自己。颜先生的文章中，除重点攻击吴图南先生外，还丑化了杨式太极宗师杨澄甫先生，说他被万籁声踢倒在地。又借词抬高吴鉴泉，说杨澄甫找吴鉴泉出面干涉，在吴的威慑之下，万的师父杜心武（为五之误）再三替徒赔礼道歉。颜先生说出这段话，笔者都替吴门汗颜掩面。
　　另一桩事，颜说：大成拳，亦称意拳，创始人与吴鉴泉大公子吴公仪搭手，连连跌出。纯属无中生有，打击他人提高自己，极不道德。
　　五、颜文提供照片，除两张外，皆风马牛不相及
　　颜文出示五张照片，除一张吴鉴泉先生的头像和一张“下式”拳照外，不是无关，就是张冠李戴。
　　1、“斜飞势”拳照不是吴鉴泉
　　吴鉴泉先生留下的拳照，见之于吴公藻在香港出版的《太极拳讲义》和徐致一编定的《吴式太极拳》二书，后者由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出版质量很差，照片模糊不清。鉴泉先生的拳照不完全，由他人补照很多，“斜飞势”一幅就是他人补照的，请看胡须是用墨涂上去的，像一团乱草，涂成山羊胡子，而鉴泉公是连鬓胡子。颜文犯这样错误，显然他对吴门太极拳诸公情况是道听途说的，缺乏严谨的考证。
　　2、第三幅照片是1929年在杭州杨澄甫、杜心五、刘百川、孙禄堂等人欢迎李景林的合影。其中根本没有吴鉴泉也没有吴门的其他代表人物。此照片是从黄元秀（李景林之徒）编《武当剑法大要》的影印本复制下来的，非常模糊。颜文出示与吴门太极无关的照片，实无必要。
　　3、最荒唐的是颜文在吴鉴泉逝世问题上，抬出个“刘神仙”，装神弄鬼，说刘活了353岁，把吴鉴泉传略搞成“鬼怪志异”。颜文是极不严肃的。
　　总之，颜文问题极多。我们拭目以待，看他如何写吴门其他各人。
　　笔者最后欢迎颜紫元先生有暇到中国来，切磋太极拳技，以排序号！

鐵冰心註:
「吴图南」往事及其真實年歲等在今日仍争論不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亦假時假亦真...
信者不妨研究一下、不信者也不必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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