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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备武学讲座之三:《“铁臂燕子”李云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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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wag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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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4-23 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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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备武学讲座之三:《“铁臂燕子”李云标》
通备武学讲座之三:《“铁臂燕子”李云标》
马明达
(《武林》2001年4月,第9页)
一
通备武学体系是在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的,许多先贤为它付出了才智和心力。其中,清末河北省盐山县的李云标是最突出的一位,他是通备武学体系的创建者之一。
如前所论,如果明万历年间费大环创编通臂拳的说法可信的话,通备武学的理论渊源就至少可以直接追述到明代,而它的某些技术成份早在明代就已出现。但,它的传承系统目前却只能上溯到晚清,追到曾经在河北省盐山县担任过教谕的潘文学其人。潘文学传李云标、萧和成等,李、萧传黄林彪等,黄传给马凤图。从潘文学在盐山县活动的时间算起,到马凤图的子弟门人一辈,大致已经经历了六个传代,凡一百五十余年。
根据黄林彪先生的遗教,潘文学所传授的武艺,除当时武举考试所必需的骑射刀石等技艺外,还有大枪和刀、剑,以及劈挂拳一、二路和属于内场功夫的通臂(备)大架子、十二大趟子等。沧、盐诸县民性重义尚武,潘文学以官方身份提倡文武兼习,一时师从潘氏者甚多,而学生中有两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一位是辛店的李云标,另一位是大王铺的萧和成,两人最受潘的器重,得潘氏之教也最深。潘氏之学得以绵延不断,李、萧二人功不可没。
李云标的事迹,在地方文献中多有记载,在晚清有关捻军的档案中也有与他有关的资料。但以我之所见,地方文献关于李云标的记载,应以民国五年盐山人贾思绂(佩卿)主修的《盐山新志》最详实,居诸书之首。民国二十二年(1933)的《沧县志》卷8《武术》也为李云标立了传,内容不免多有浮夸失实处。传文将“李云标”写作“李云表”,而同书的其他地方又写作“李云标”,实际“表”是错的。现据各种地方文献和先父的遗作《李太师云标先生传略稿》等资料,试述李云标生平事迹与武术成就如下。
二
李云标(1812—1868),字天汉,汉族,盐山县孟店人(1955年划归孟村回族自治县)。武庠生出身。自幼才质优异,性好拳勇,因家贫,苦于投师无门,常暗自揣摩,多有解悟。年稍长,曾到南皮、吴桥等县求师,练过唐拳、摔跤及一般的器械。为人慷慨大度,重名节,好周急济困,事母至孝,故乡望很高。道光、咸丰年间,从潘文学习劈挂拳、刀及枪、棍等法,兼习八极、太祖等艺,遵奉潘氏“通备”之教,善能长短互补,刚柔相济,融会贯通。云标体魄雄健,勇捷过人,进退倏然,最擅以双臂克敌,往往一击败敌,故《盐山新志》卷16说他有“铁臂燕子”的雅号。
李云标平生最好大枪,原本练的是杨氏陆合,师从潘氏后摒弃旧学,重点学习潘氏所传的奇 (戚)枪廿四势及陆合对扎,凡一势一法,莫不中规中距,严守法度,苦心操练,因此上手很快,大受潘氏激赏。潘氏主张,大枪必须从最笨拙滞重处下功夫,非经过实实在在的苦心研练,便不能生出巧捷轻妙的劲道。遵照潘氏之教,云标大杆子从不离手,朝夕摩挲,一日千扎,数年从不间断。故运枪圆转无痕,机锋四伏,常能于人所不知处陡生妙变,即是老于此道者亦往往防不胜防。当时,正值沧州武风鼎盛,高手如林,名家辈出,罗疃李大忠、张同文,南皮周长春,俱以大枪立名于世,然皆推服云标枪法之妙,叹莫能及。他在刀法上也下过大功夫。劈挂刀在迅猛遒劲中的应势之变,及单双手换把的机巧,从来都是刀法方面的难中之难,但云标无不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拳法以劈挂为主,兼攻八极,或短或长,从心所欲。又擅长跌法,一旦贴近对家,无不应声而倒。云标不重套子,鄙夷江湖套子把势及虚玄无根之谈,他最常说的口头禅是:“不论内家外家,只有胜家败家!”但他与人交手,虽能力胜,终求巧取;对家即使是生手低手,亦必审慎相向,全力以赴。他经常对弟子们说: “狮子搏兔,必用全力,这是拳家第一要义。”云标对通备大架子和十二大趟子的条贯整理,以及“通备劲”的提炼熔铸,都殚精竭虑,建树良多。总之,李云标在潘氏门人中练艺最多最精,为人也最耿正豪爽,因此被大家一致尊称为“大师兄”,直至他殁后许多年,门内人仍旧这样称呼他。
李云标从潘氏凡三年,艺成以后,曾佯扮成青菜小贩,游历京津,遍访武林名家,以验证潘氏之学,同时也比照潘氏之学而努力研究各家武艺之长。后与京师绿营巡捕五营马步枪总教习郝某结识。郝是河南人,武进士,出身于世代武技之家,长于枪法,对棍法和双手刀法也有独到见解。二人一见相得,彼此推为知己。郝已年迈,曾经受辱于京城有名的“光棍”杨由彪等。云标为之不平,乃由郝某出面,邀请京中各路拳家在巡捕营畅春园驻地宴聚较武,云标借机当众挫败杨由彪、张疙瘩等,由此名声腾起,京师拳家无人不知有“铁胳臂李”者。后由郝某举荐,出任绿营教习之职。李云标在畅春园比武一事,曾被北京的说唱艺人编成大鼓词演唱,称“青菜李大闹畅春园”,直到民国初年,先父在北京还听到过演唱。
同治五年(1866)初,云标丁忧返里服丧。服丧期间,在家中设立潘氏牌位,与萧和成、安廷相、于宝麟等朝夕研讨通备拳械武艺。 《新志》说他“家居,授徒以百计”,说的正是这个时期。也就在此时,他与多谋善断的萧和成设计折服才具超绝的盐山黄龙潭人黄林彪,已经名闻遐迩的黄林彪对潘氏之学和李云标的品德武艺心悦诚服,欣然拜在云标门下,从而为通备武学薪尽火传留下最重要的根脉。足见李云标是一位在事业上能高瞻远瞩的人,并非一般徒以技勇喧嚣尘上的武夫。
同治六年(1867),捻军张总愚(沧州人称之为“小燕王”)部冲击清朝京畿地区,在京南一带来回突袭,势如飘蓬。此时,曾经强劲一时的捻军已成强弩之末,在清军设定的牢笼中作困兽之斗。捻军形势危重,军纪败坏,杀掠无分良莠,给天津、沧州所属各县造成极大的破坏,冀、鲁人民饱受祸殃。
此年11月14日,捻军第一次攻破盐山城,城中自典史、守备以下死伤累累,而捻军亦未恋栈,旋即转掠他县。在清政府的鼓动与地方官员支持下,盐山四乡之民纷纷深沟高垒,结团自保,其中高尔、旧县、孟店、张村、帽圈等乡之民, “士烈多拳勇,素矢杀贼”,结成总团,号为“南团”。因李云标“精搏击,多党徒,乡望尤孚”,各团一致拥戴他任总团长,四乡之民多来依附。一时南团声势颇为壮观,竟令游动剽掠的捻军感到威胁,捻军在撤离盐山时曾扬言:“吾其避南团乎!”
同治七年4月,捻军再度出现在盐山、南皮间,盐山县民风声鹤戾,昼夜惊恐不安。唯南团“气甚锐奋,皆欲护城”。然而县城颓废已久,不是短时间能修茸完备的。4月9日,捻军突然出现在常郭,这里是盐山县的北大门。常郭乡民“人多豪勇”,组团与捻军交战,歼捻军二百余。捻军受挫后立即分散出击,使四乡团勇不能互相策应,然后乘机以主力直逼县城。
此时, “四方义勇”麇集县城下十余万,与捻军相比,在人力上似乎占有优势。然而,所谓“四方义勇”其实都是些未经训练的农民,他们“未谙兵律”,所执兵器多为各式农具和民间练武用的杂兵,各团不相统摄,漫无阵列。长于骑兵野战的捻军,“见乡团绵亘若林,辄哗笑之。”当此之际,萧和成曾力主坚壁不战,他认为乡勇多是未经战阵的白徒,虽有勇气,但不明野战分合之法,仅凭人多,绝难取胜。因此,不如撄城固守,捻军必不敢久攻,待其懈怠散逸之时,乘机掩杀,或可将其逐出县境。李云标则认为,捻军贪恋财货女子,四出剽掠无定,进逼盐山者乃其别部,眼下乡勇士气正盛,以众击寡,必能挫其锐气,使其不敢进犯县城。况县城年久失修,无坚险可恃,捻军如以大队强攻,一旦失守,死伤必众。县长杜恩禄、千总孙大鹏等都认为云标所言有理,乡民勇气可用,决计出城迎击。
4月10日,云标率数万乡勇与捻军战于盐山城南,他亲自带领弟子数百人为南团中坚,在火器弓矢的配合下,执鸟铳刀矛鼓勇向前。 《天津府志》卷54引《盐山节义录》对城南之战有详细的记述,我们节引其中一段如下:
“南团先登,无不一以当百,枪炮齐施,杀贼积如蚁。贼恃其多,虽伤毙,如墙复进,且以精骑旁包,诱人追击,击西则东,击东则西,烟陷中贼匪四聚喊杀,短兵相接,开而复合者数四,互有杀伤,勇终不退。而署县尹杜忽以马惊坠地,厉骂死。喧言‘官阵亡矣!’勇乃骇愕而大溃,且散且伤,贼遂入城,怒肆共焚掠,血刃而南……”
另据《盐山新志》等载,李云标所率南团与捻军接战不久,双方互有杀伤,乡勇拼死搏战,捻有不支之势。孰料此时捻军张总愚大队骤至,都是百战之余的精锐骑兵,其势漂疾湍悍,锐不可挡!乡勇是乌合之众的步兵,经骑兵冲击,倾刻作鸟兽之散,全军溃败,死伤山积。云标率众门徒结为队形,辗转苦战, “杀贼无算”,但乡勇奔溃如川涌堤崩,云标独力难撑,只好破围而出。出围后,得知县长杜恩禄等均已战死,弟子辈也伤亡殆尽,云标“慨然曰: ‘何面目见故乡父老!’遂复力战杀贼,刃缺不堪用,力尽死之。”先父说,黄先生讲李云标是被乱箭射死的,死后,通身矢集如猬,右手犹握着砍损了的长刀。卒年56岁。
后经地方政府向朝廷申报,同治皇帝诏准盐山县立昭忠祠,每年4月10日由县长地方土绅主祭, “以云标居义勇之冠”。后来,每次祭祀活动结束,四乡拳师总要设场演练武术,逐渐成了盐山县一个民俗传统,直到民国初年还保持着。捻军破城后,大肆屠掠,妇孺死者尤居多数,《新志》说可知的死者就达4129人,相信这只是一部分而已。先父说,当时捻军以骑兵长刀为主,冲击斩杀势同旋风,死伤的义勇和普通民众数量极大,估量绝不在万人以下,盐、沧毗邻各乡几乎家家户户有死伤者。
三
关于李云标的生平,我们就讲到这里,还有些细节,比如他在北京和沧州的一系列武事活动等,口碑材料不少,但大多属于民间传闻,类同小说,不讲也罢。只是对有关问题,我以为有必要再补充几句。
李云标生平及武学成就,先父平时多有口述,由我做了笔录,他晚年还写下《李云标先生传略稿》等多种资料。正如先父在《传略稿》中所言,这些资料主要来自黄林彪先生,他记得其中最重要的一次,是在“清末庚子年仲秋节日”,即光绪26年 (1900),黄先生亲自到杨石桥我们家中讲述并命先父笔录下来的,这一年先父仅13岁,是他被黄先生收为门徒的第二年。同治七年(戊辰)之役,黄先生适在北京顶替李云标为绿营教习,算是躲过了一劫,但他对李云标的死和众多通备子弟勇赴乡难,铭心刻骨,时怀悲痛。他曾说,如果当时有他在身边,无论如何不至于让李先生死于非命,每言及此,总是泫然泪下。
据黄先生讲,城南之战中,李云标先是用的长枪,有弟子数十人执长短兵左右护翼,又有执鸟铳、弓箭等远兵者相接应,这正是戚继光鸳鸯阵的“齐勇”之法,所以颇有斩获。接着捻军大队骑兵骤至,以弓矢、火器与马上长刀相配伍,约百骑一队,轮番更替冲击,云标的步伍倾刻间被冲得七零八落,不复有阵形。此时,手中的大枪转圜不灵,几乎等于无用,云标急换了长柄刀,即清代军中惯常配备的双手带,奋力拼杀,才得以破围而出。所以,后来萧和成曾不断强调,步战大枪,必须有短兵为护翼,才可以发挥其锋锐之效,无护翼则难以独存。不经过实战,便无法深切了解戚继光“左右必佐以短兵”的真谛。而临战之际,大枪真正实用技法不过三五下而已,不同于拳家以大竿子较艺,技法往往失之于繁芜;至于寻常所见“周旋左右,满片花草”之类的所谓“枪术”,真是游戏杂耍之术,用之于临阵,非但无用,而且是自速其死之道。
黄先生指出,李云标是兼资文武而精研勤思的武术家。在通备武学上,他恪守潘氏之教,不断恢宏“融通兼备”的思想,开张正道,有所发展。潘氏所传拳法主要是劈挂系列,李云标则将八极拳枪纳入其中,以求长短互补,刚柔相济,劈挂、八极相辅相成的局面就是李云标开创的。有些当代研究者以民国《沧县志》为依据,将李云标划到八极拳家中,这并非毫无道理,因为李云标的确也练八极,但他的根是通备,而通备的主旨是“融通兼备”,是要突破门户宗派之藩篱,创造更加弘廓的武学境界。在大枪上、双手刀法上和棍法上,他都善能寻根溯源,做了许多有益的探索,开创了通备武学通贯古今的发展方向。他特别强调武术家的名节品德,他认为武术家要以做人为立身之本。武术家知人论世,必须以大义为先,要把品节德业摆在第一位,绝不可仅仅拘泥于一拳一腿、一刀一枪的长技来品评人物。他本人就是一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事母至孝,敬重师长,为朋友分担险难,见不平事便要挺身而出。最后,为保卫桑梓而英勇赴死,可谓死得其所。所以,先父曾经以“特行独立,大义凛然”八个字来评价这位杰出的通备先贤,并且在每年的4月10日都要有所悼念。
说到李云标之死,便不能不涉及到对他抗击捻军一事的认识,涉及到对捻军性质的评价。这显然是一个复杂的史学问题,不是我们这篇短文所能展开讨论的。我只能说,对捻军这样的农民军,必须以实事求是为原则给予客观评价,在对其反封建专制斗争的正义性给予肯定的同时,对其破坏性,特别是对其后期愈演愈烈的“流寇”作风和滥杀平民的史实也要有所正视,不可以一味回护,甚至曲意美化。在对待“农民战争”这个极其复杂的历史问题上,尤其要继续清除极左思潮和“影射史学”的影响,从“左”的观点中解脱出来,还历史以本来面貌。
先父生前经常讲到同治“捻祸”,他说,这是沧、盐诸县亘古未有的大劫难,是沧州人永世不能忘记的灾祸。当时,沧、盐、南、庆诸县中,盐山县受难最为惨重,捻军先后在两个多月里,出没盐山七次,两度攻破县城,城内建筑被焚烧殆尽,四乡一片残破。四五月间天气已经转热,腐尸横野,来不及掩埋,臭气弥漫,引发瘟疫,直到6月间,还有受伤后不治而死者,差不多家家户户有人死伤,哭声昼夜不绝,声闻九天!罗疃八极的代表人物“神枪”李大忠也死于此役,张同文的族兄张留舍村的张会文曾率义勇抗击捻军,被俘后先遭火烧,又用小刀割死。通备门弟子战死者达一百七十余人,这是通备拳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萎顿不振的重要原因。我的曾祖父弟兄俩都曾参加城南之战,曾祖马捷元被掳为马夫,后在天津杨柳青泅水逃归;曾仲祖马连元后背被砍伤,卧在庄稼地里一日夜才被人救起,虽然活下一条命,但落下终生残疾,晚年痛苦不堪。所以后来他极力反对子弟练武,认为当年李云标们就是仗恃练武而抗击捻军,结果本人遭杀身之祸,也给乡亲带来大祸。
作为武术家,李云标在家乡遭受祸难之时,义无反顾地担当起捍卫乡邦的重责,率通备子弟奋勇向前,蹈白刃,冒锋镝,肝脑涂地,死而无憾。我以为这无疑是值得敬仰的,因为这是武术家英雄品质的最高体现。
通备武学的练习者应永远记念这位杰出的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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